3000年前浙江先民的生活。
更重要的是，
小古城遗址的考古发现，
或将连通长江中下游
良渚文明与东周越国之间
近两千年的空白，
为中华文明的发展和演变增添又一块拼图。
现在，
让我们顺着遗骸去寻找那匹马。
回到3000年前的小古城，
触及他们的社会和生活。
3000年前“杭州城”的中心？
如今的杭州城区，从天目山东麓一直延伸到钱塘江入海口，拥有武林、钱江新城、未来科技城等多个城市中心。
那么，3000年前杭州有城吗？它的中心在哪里？答案或许是余杭景山小古城。
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小谷城考古项目负责人罗如鹏告诉我们，小谷城遗址是杭州地区发现的唯一一处晚商城址，也是浙北地区的中心城址。
在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小古城考古项目技术员陈根山的带领下，我们走进小古城村235国道旁的一片田地，他指着一道高出地面半米多的土坎说：“这就是北城墙。”
我们面面相觑，“看不出来？其实很简单，切开一个横截面就可以看到地层，根据地层就能做出基本判断。”陈根山告诉我们，更准确的年代测定需要“碳14测年法”等技术。
小固城遗址考古发掘一期于2015年启动，发掘了南、北城墙，“基本确定了城址位置”。经过多年考古发掘，目前已经确定小固城遗址城墙修建于商代晚期，距今3300至3000年前。
在去年底召开的“杭州市余杭区小古城遗址考古发现学术研讨会”上，著名考古学家徐天锦、宋健，水利工程师张卫东等十多位来自全国各地的专家一致承认小古城遗址的独特性和重要性。
小古城遗址湖西发掘区发现的商代庭院式建筑群遗迹。潮州新闻记者陈晓驰摄
那么，这座城市有多大？
罗如鹏称，小古城面积并不大，城内面积只有25万平方米左右，这意味着什么？
作为对比，5000年前的良渚古城面积约630万平方米，是小古城的25倍多；北京故宫面积72万平方米，约为小古城的3倍。
那么，小古城的郊区怎么样呢？
根据目前的考古发掘，小古城外围存在多个聚集点，这些聚集点可能是城址外的生产区域，也可能是平民的聚集区，与城市保持着密切的联系。
“比如，可能有集中的水稻种植区、瓷器生产区等，目前还只是猜测，还需要进一步的考古发掘来验证。”罗如鹏说。
考古研究表明，更为遥远的湖州碧山遗址、余杭条头遗址、德清原始瓷窑遗址与小谷城遗址同属一个考古文化圈，它们之间应有密切的联系，可能为商代统治浙江北部越地的古国，小谷城正是该势力统治下的一个中心据点。
“水之王国”可能喜欢仰望星空
走在小小的古城遗址发掘现场，我们不断地拾起历史的碎片，仿佛能看到3000年前浙江人的先民们是如何在这座城市生活的。
当时，小小的古城四周河流密布，以沼泽为主，人们以船只作为交通工具，宛如一个“水下王国”。
小古城北墙水门遗迹。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陈根山带我们来到北城墙上一处水门遗址。该水门遗址保存完好，宽2至3米，木构件遗存丰富。这是国内发现的最早的同类遗迹。
目前推测这座小古城共有四座城门，均为水门，南侧两座，东侧和北侧各一座，目前发现两座。“水门也是城墙的一部分，既可以控制水流，又可以控制人流。”罗如鹏说。
站在水门遗址旁，我们仿佛看到了3000年前小古城的人们划着小船、摇着木船运送货物进出城的场景，进城后在码头上把大米、瓷器、青铜器等物品装卸在船上。
那么，古镇里的人们有着什么样的风俗习惯或者爱好呢？
在古城最高点庙山顶上，考古人员发现了一个占地面积1800多平方米、相对高差8—12米的人工台地，矗立于山顶，显得气势磅礴。
它很神秘，建造方式也很精巧。
罗如鹏向我们介绍，小古城人先用泥土筑起土心，再用夯土的形式从上到下包裹土心的外壳，从远处看，呈现出清晰的条纹、鲜明的色彩，别具匠心。
小古城遗址庙山发掘区人工堆砌的平台，可见自上而下的土层。潮州新闻记者陈晓驰摄
此外，台顶及台底均有建筑遗存，台顶建筑面积虽仅100平方米，但进深明显，东西对称，清晰可见其特殊的功能意义。
小古城遗址庙山发掘区台顶人工修建的遗迹。潮州新闻记者陈晓驰摄
这个神秘的人工平台有何用途？
与会专家推测，这可能是一座兼具祭祀、天文观测等功能的特殊建筑，也就是说，3000年前这座小古城的人们，或许就很爱“仰望星空”。
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的工作人员李松阳专门从事建筑修复工作，看到这个人工台基时，他非常激动。“3000年前的高台建筑主要出现在北方地区，近年来在湖州碧山遗址和余杭小古城遗址都有发现，小古城遗址的高台建筑是我国南方同时期发现的最大高台建筑。”
接下来，他们将对小古城的人工台地进行更加深入的研究，明确不同阶段的建筑形式和方法。
在我们惊叹之时，陈根山带我们走进了一个小型古城遗址的“群落”。这里建筑群复杂但规划统一，不同建造工艺的房屋都东西分布，南北排列，颇有现代新农村排屋的风采。
河姆渡最早发现的吊脚楼，具有防潮的功能，也是小古城的建筑形式之一。
“这里地势较高，又靠近湖边，所以我们猜测，住在这里的应该是社会地位较高的家族。”他指着一块红土说，这里曾有一个大火炉，火把土壤烧得通红，看上去有点像砖块。“看起来是好几户人家共用的，他们的生活方式有待进一步研究。”
小古城遗址湖西发掘区发现的商代庭院式建筑群中的灶台遗迹。潮州新闻记者陈晓驰摄
随着小古城遗址考古发掘的不断深入，我们可以看到3000年前浙江先民生活的一角，而随着考古成果的不断积累，我们还将看到更加具体的历史。
后良渚时代：越文明的复兴
良渚古城遗址距离小固城遗址只有10公里左右，生活在距今5300至4300年前的良渚人和生活在距今3000多年前的小固城人之间，是否存在连续性和传承性？
在这片毗邻的土地上，稻作文明一直延续至今。据发现，这座小古城的人们曾使用石犁耕种稻田，用陶罐煮饭，有时还会宰杀猪和鹿来改善饮食。
小古城遗址出土文物。受访者提供
但聚落形态与良渚时期不同。罗汝鹏形容良渚是一颗太阳，四周聚落环绕；小古城更像一颗星星，周围有不少小星星，组成了浙北的一条“弦”。大家有自己的“优势产业”，也有贸易往来。
比如，在小古城遗址中发现的精美瓷器，如今被称为“高端瓷器”，竟然出自湖州德清原始瓷器窑址群。
比如，小古城人使用的很多青铜器，是不是来自南面不远的余杭条头铸铜遗址？小古城还发现了铸造青铜的石模。这里是否也有青铜铸造业？如果是这样，那么从小古城到条头，商代越国有可能有一个青铜铸造中心。
考古发现还揭示出3000多年前这座小古城的人们就与中原文明有过交流。
小古城遗址发掘时发现双柄铜刀一把，北城墙水闸发掘时发现修筑水闸的铜斧一把，从铸造工艺判断，极有可能受到北方或者江淮地区的影响。
“这说明当时商朝的影响力非常大，已经越过长江到了太湖流域，中原文明和南方本地文明有很多交流。”罗如鹏说。
《竹书纪年》记载“周成王二十四年，禹越来作客”。禹越即越国，西周初期，越国已然存在。那么，小谷城所代表的势力与文献记载的越国究竟有何关系？小谷城先民所铸的宝剑，会不会就是后来名扬千古的吴越剑的前身之一呢？
或许吧，但发现历史需要实证，也需要一点运气。浙江曲江西周古墓的发现，“唤醒”了沉睡了数千年的古蔑国。不过，“目前浙江境内发掘的西周遗址非常少，对西周时期越国文明的了解还十分有限。”罗如鹏说，希望未来越国的“盲盒”能被逐一打开，让我们一睹神秘的越国的发展历程。
以小古城为代表的浙北地区，在商代晚期经历了文明的小高峰，并携带着河姆渡文化、良渚文化的基因，与夏商时期的中原文明发生碰撞，最终融合成为多元而统一的中华文明。
每一个发现，都是向真相迈近一小步。希望后续对小古城遗址的考古发掘，能带领我们看到3000多年前中华文明的更多细节、更多精彩，带来更多新的惊喜，填补长江中下游良渚文明与东周越国之间近2000年的断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