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卡正在整理齐万生的物品。照片由受访者提供
2022年春天,一场名为“书信”的文物展览在上海的一家咖啡馆举办。展出的内容是齐万生生前收到的63封信——齐千生弟弟齐千生的信件。自闭症儿子小明的诊断和未来的成长,以及两人之间的兄弟情谊。
去年8月,文物整理者西卡受上海公证处委托整理齐万生的遗物,发现了63封信件。公证人顺着信中的线索,找到了齐万生的侄子小明,将失去父母的小明带入了人们的视线。 “小明进孤儿院十年来,第一次有‘亲戚’来探望。”
西卡将文物的分类比作一场跨越时空的对话。 “文物会说话,但很多人只把财产当成文物。其他东西都匆匆烧毁,文物背后的文字和爱也被烧毁。”当整理开始时,文物整理者和委托人一起面对“死亡”这件事,“聆听”文物中蕴含的情感。 “遗物整理者是对死者的尊重。”
“信”文物展上展示的齐万生遗物清单。照片由受访者提供
文物会说话
2021年8月,西卡走进齐万生位于上海的家。进去后,她和同事们先走到齐万生夫妇的遗像前,默默鞠了一躬,“很遗憾,没有您的允许,我不能动。”你的物品,但我们会好好对待它们。”
不久前,上海公证员季晨(化名)找到西卡,请她整理三个月前因病去世的齐万生的遗物。齐万无子嗣,妻子早逝。通过遗赠和赡养协议,他将房子留给了照顾他的看护人翠翠(化名)。季晨曾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解释,在涉及非近亲的继承案件中,公证处需要判定继承人是否存在“双重缺陷”——缺乏劳动能力、无收入来源;如果是这样,法律规定继承权要照顾这些人。
按照公证处的要求,西卡和他的团队必须将齐万生的所有物品整理好,并一一记录下来。
齐万生的家讲述着他前世的故事。地板和柜子有点旧了。家里还存放着他早年的饭票、邮票、水煤气电费单。该组织的重点是在自习室,所有带有书面文字的项目都需要检查。西卡目测,这里至少有一千本书。她在成捆的书本和纸张中,以及书本之间发现了大量的信件。
一个厚信封里有12页信纸。第一句话是“我的孩子是‘自闭症’而不是‘抑郁症’(如果是抑郁症那就太好了,事实上,绝对不是!)是终身的。”发信人是齐千生,齐万生的弟弟。
他们找到了齐万生的63封信,根据这些信件的内容,他们得知齐万生还有一个患有自闭症的侄子在世。季辰继续调查,终于得知齐千生夫妇双双去世,儿子小明一直住在北京的福利院。
齐万生的信遗物。照片由受访者提供
翠翠看到了西卡齐千生编的书,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她打算把它们送给她的孩子们。 “她知道齐千胜是个有学问的人。”在征得翠翠的同意后,西卡举办了“信”文物展览。齐万生、齐千生、小明的故事被更多人看到。志愿者前去探望小明。今年是小明进入福利院十周年。这是多年来第一次有“亲戚”来看望我。
两天的整理也让西卡“认识”了齐万生。西卡看到一个药瓶,上面写着“牙齿”,里面装的是齐万生掉落的牙齿,而且还记录了掉落的时间。 “万生先生是一位可爱的老先生,”西卡想,“哦,也许他不好意思让我看到。”在阳台上。在存放杂物的柜子里,在西卡称之为黄金储物区的中上位置,有一张看起来像废纸的巧克力包装,上面写着“某某的遗物(某人的名字)”。背面写着齐万生的妻子)”。另一件遗物上写着“一路走好,亲爱的。”
西卡将文物的整理比作一场跨越时空的对话,“文物会说话,但很多人只把财产当成文物。其他东西匆匆烧掉,也烧毁了文物背后的文字和爱。”
暮光区
32岁的西卡此前曾在一家互联网公司工作。 2019年,西卡正式辞职,成为一名全职组织者。 2020年春天,她决定前往武汉,为在疫情中失去亲人的家庭整理行李。
然而,文物分类却不容易被人们接受。西卡前往武汉的第一步就受到了阻碍——她联系的大部分武汉家庭都拒绝了。 “他们问我什么是遗物分类,然后又问我为什么要分类这些东西。把它烧掉就行了。”最后只有三个家庭同意,“他们认为这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也可以安慰已故的亲人。”
第二步是与客户沟通并了解他们的需求。每个家庭的情况不同,文物整理者必须根据家庭的要求来处理文物。客户张明芳的丈夫拥有无数的乐器,可以覆盖整个客厅。她不喜欢丈夫演奏乐器,但她告诉西卡要按照丈夫生前的习惯来摆放物品,包括这些乐器;客户敖木林家里,属于父亲的遗物很少,他们要了父亲经常用的茶具,茶具放在客厅电视柜的中间。看着这些茶具,敖木林妈妈缓缓说道:“看着这些东西,我就会想起他,就会想起和他一起喝茶的时光。”;客户饶浩毅处理母亲的物品非常理性,选择的原则是“对活着的人有用”。钟可以用,但如果你保留你母亲结婚时穿的衣服,饶浩毅犹豫了一下,说道:“扔掉吧。”
西卡将文物分为两类。像齐万生这样需要公证或者法律程序的,必须严格细致地一一登记。如果是情感类文物的整理,她会花大量时间与客户沟通,一一决定如何处理文物,尤其是照片、日记、信件等含有过去记忆的物品。 “很多时候,我觉得自己是一个同伴和倾听者。”
齐万生的书架上摆满了书籍和信件。照片由受访者提供
文物整理者通常采取“清空全屋”的方式,将物品一件一件地陈列出来,然后分类摆放。物品的排序顺序也是有讲究的。 “你必须先询问客户的意愿。”如果客户不知道哪些物品更重要,文物整理者会习惯从衣服开始。 “记忆或情感项目的处理速度较慢。” ,可以放在后面。”
文物整理者卡棉将文物分类描述为整理者工作中的一个模糊地带。对于大多数组织者来说,接触文物分类是偶然的。几乎所有接受采访的文物组织者都遇到过同样的情况。当他们去客户家整理存放文物时,发现一间房间里“锁着”了几年甚至几十年都没有碰过的文物。直到这家人需要新的空间时,他们才找到一个组织者来解决这个问题。
木棉花第一次接触文物收藏是在2018年。客户李小梅(化名)家中的一个房间里堆满了杂物,拥挤不堪,行动不便。外面是一些常用的生活用品,里面的物品都落满了灰尘。走到这个房间门口的那一刻,木棉花就可以明显感觉到李小梅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里面有我母亲的遗物。”
李小梅9岁时,母亲意外去世。母亲走后,父亲将母亲的所有物品都放在了那个房间里。李小梅很少进去,如果需要进去拿东西,她就会“假装没看到”,然后匆匆出来。但她始终记得母亲的东西还在那里,“仿佛它们总是在提醒我们,这个人已经离开了”。父女两人都想着过去收拾东西,但又担心对方伤心,没有开口。
收拾的过程中,李小梅把妈妈的大部分物品都扔掉了,只留下了一些首饰。给她印象最深的是两件衣服和一本记账本。李小梅希望她和父亲能够开始新的生活,而不是一直沉浸其中。在母亲去世的悲伤中。木棉大为震惊。 “原来,一个人死后,哪怕过去了十几年,依然会对活着的人产生很大的影响。”
扔掉并留下来
根据不同的地域风俗和个人意愿,人们处理文物的方式也不同。他们可能会把它们全部烧掉,扔掉,或者同时保留它们。在整理过程中,文物整理者无权干涉哪些东西应该保留,哪些东西应该扔掉。有时,一家人会因为保留还是扔掉而发生冲突。
木棉曾经遇到过一次委托。客户阿胡安在妻子米娅去世六个月后找到她,想要整理妻子的遗物。但没过多久,阿娟告诉木棉花,不再需要了。家人认为存放死者的物品是“不吉利的”,应该按照习俗焚烧,并且不允许陌生人进入家中整理。木棉花随后向阿娟提出了一些整理建议,并让他自己整理。
让木棉意外的是,一年后,阿娟再次联系了她。家人要出去一段时间,她希望木棉能尽快到家里来处理事情。 “阿娟说,他尝试着自己去组织,但每次这样做,情绪都会汹涌澎湃,他只会陷入情绪和记忆中,无法做出理性的安排和选择。”一年来,为了不让家人扔掉大米,雅的东西都被扔掉了,他把东西收拾起来放到了别的地方。
在阿娟看来,米娅所用的一切都是珍贵的。家人认为米娅在浴室用过的头巾没有用,就把它扔掉了。阿娟看到后,捡起来洗了起来。存放在密封袋中。他和米娅有两个孩子。米娅去世时,小女儿只有半岁。他想把这些东西留下来,成为未来的孩子与母亲联系的桥梁,了解母亲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曾经在网上看到,有的孩子长大后会穿着妈妈的衣服去拍照。他希望自己的小女儿以后也能有机会穿上妈妈的衣服。
恰巧当时有一个纪录片团队找到了木棉,想要拍摄整理文物的过程。木棉花试探性地问阿娟,阿娟同意了,“在他看来,拍摄这个过程也是记录妻子的一部分。”他们给这部电影取名为《妈妈纪念馆》。
卡波克和阿娟正在整理米娅的物品。照片由受访者提供
木棉花记得,爷爷去世后,叔叔们叫了拖车,把爷爷房间里的所有物品都拖到了垃圾焚烧厂,什么也没留下。当她想念爷爷时,她甚至找不到一件遗物来表达她的悲伤。 “在处理文物时,你不会简单地把它们扔掉或全部保留。他和阿娟一样,选择面对它,而不是逃避。在整理的过程中,他也处理了告别他的遗憾。老婆着急。”
几年前,在还没有文物整理者概念的时候,整理者卞跃春接到委托,扔掉家里除了贵重物品之外的所有东西。客户告诉卞跃春,他母亲以前住过这栋房子。母亲去世后,他们想重新装修房子。看着满屋子的东西,委托人只留下了一块属于他母亲的手表,这是他心中母亲最重要的遗物。
卞越春走进房间,“这是一位爱美的女士。”里面堆满了衣服、鞋子、包包,有的甚至还没来得及撕掉标签。 “这些衣服本来应该是阿姨生前最喜欢的,但阿姨走后,这些东西对孩子们来说都是一种负担。”
一辆大货车里装满了衣服。看着这些衣服,卞跃春开始有一个问题,该怎么处理呢? “大多数人的生死观无法接受死者的衣服,因此很难捐赠。”最后,他们找到了附近的一个垃圾场。做完这件事,卞跃春心里特别愧疚。她觉得整理的目的就是让事情变得井井有条,让人们的生活变得更好。这些东西全部扔掉太浪费了。 “我们应该注意,想想如何处理和使用你身后人的财物。”
相比于整理自己的物品,卞跃春更喜欢在生前整理自己的物品。在搬到疗养院之前,一位八十多岁的老人请卞跃春来安排。老人把自己不再穿的书和衣服都捐了出来,只带了自己常用的、认为重要的东西——照片、证书和一些退休纪念品。不是什么禁忌,可以避免物品的浪费。”他还给孩子们打电话,告诉他们自己的财产以后会如何分配。他带到疗养院的东西都会放在他自己家里。一百年后全部烧毁。 “如果在生前整理清楚,老人有权支配自己的物品。比如,如果他不想让自己的信件和日记在一百年后被人看到,这些物品就不会成为他的负担。”他的孩子们。”
卞跃春正在整理、存放。照片由受访者提供
生前准备的内容包括财产、密码、医疗、葬礼、遗物、遗言等。与侧重于财务、需要去公证处或找律师的遗嘱相比,生前准备涵盖的范围更广。
西卡将组织顾问比作“1”,遗产组织者比作“2”,“死前组织”比作“3”。她希望更多的人能明白“原来我死前可以规划自己的事情”。 ”。
在齐万生遗物展览上,西卡出售了她生前制作的笔记本用于慈善事业。写完后,有人告诉西卡,他们很难写完。首先,他们觉得太残酷,无法继续写作。第二,很多问题他们从来没有思考过。 “这反映出人们对死亡缺乏思考,甚至不敢直接写作。脸。”
46岁的组织者蒋洁(化名)去年为自己做了一些整理。当她丈夫听说这件事时,第一反应是“疯了”。江杰给电脑上存放日记的文件夹设置了密码。密码只是告诉他遇见了一个老朋友,并告诉他,以防万一她发生意外或突发疾病而去世,她想销毁这些文件。她不想让别人看到她的日记;江洁还写下了她的银行卡密码、患病后可以接受的治疗程度以及丧事安排。等,放入专用文件袋中。她甚至还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人际关系,想起几十年前自己上初中的时候,欠一个同学一个道歉,于是她找到了这个同学的电话号码。
“叛逆”的职业生涯
2019年,西卡辞职后,她不敢告诉家人,整理财物的工作由她来做。当她告诉家人她打算成为一名组织者时,她的母亲沉默了,然后说:“你打算成为一名蓝领工人吗?”有朋友得知她正在整理行李,过来劝阻,“我总觉得自己有点倒霉。”
2021年1月,人力资源社会保障部发布《关于公布集成电路工程技术人员等职业职业信息的公告》,明确新增“组织者、承办者”岗位类别属于“家政服务”职业。许多组织者和组织者都会参与到这项工作中。这时我才感觉到我的工作已经成为一种新的职业了。来咨询的人还会问,你们和保洁员有什么区别?需要整理随身物品的顾客并不多。在询问了几组组织者后,只有四五个人回答说他们会为自己或家人做。整理遗物后,整理临终前的事情。
大多数组织者在第一次接触文物时仍然感到害怕。 “他们只能勇敢地去做。”也有一些组织者在得知自己组织的物品是文物后直接拒绝。 “一些家庭担心如何整理和存放它们。老师有心理负担,不会提前表明需要整理的是文物。”
“目前,文物整理还不算一个行业,很多人对文物整理有偏见,需求很少。”
一些年轻人找到了西卡,想成为一名文物整理者。西卡会告诉他们,“你一定要能够忘记,不要把太多工作中的情绪带入生活中,这对你自己也是一种伤害。” “在武汉整理文物时,西卡在客户家里扮演了一个倾听者的角色,但整理完后,他会独自坐在河边哭泣。
木棉整理完米娅的物品后,心情郁闷了一个星期。 “整理完米娅的物品后,就好像我认识米娅一样,我会为她难过、难过。”还有这一切。她只能自己消化,“我们不能在客户面前哭,我们有自己的专业精神。”
卡波克正在整理米娅的物品。照片由受访者提供
资料显示,文物整理工作起源于日本和韩国。早在2010年,日本文物整理者所著的《文物整理者所见》一书就在中国翻译出版。 “国外的经验不能直接嫁接,组织和储存的方法也不能直接嫁接。”不能直说“关节是用来整理文物的。”西卡表示,比如日常整理书籍时,可以根据用户的意愿进行分类。整理遗物的时候,首先要了解死者,然后思考他会如何分类,哪些是合适的。这对他很重要。 “关注重要的事情,然后将其与客户的需求联系起来,在生活领域进行深耕。”
自从决定2020年整理文物以来,西卡已经接受了十多个文物整理委托,但数量并不多。她偶尔会质疑自己,并有她所说的“企业家焦虑”。有一次,她看到有人评论韩剧《我是文物整理者》问,中国有文物整理者吗?她浏览着每一条评论,有质疑的,有否认的,她想了想,用了哭腔般的声音。方方回答道:“无论这个职业多么小众、多么叛逆,只要能帮助到人,哪怕只有0.00001%的同胞需要我们——他们可能是孤独的老人、独居的年轻人、一些残疾人的父母。”孩子们,还是无助的房东——我们坚持下去还是有意义的!”
新京报记者陈亚杰、编辑胡杰、校对吴兴发